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馬嘉璐 廣州報道
近些天，重慶市涪陵區首批數字資產轉讓在公開招標後被叫停，引起業內廣泛關注。對此，12月18日，重慶市涪陵區應用發展管理局對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回應表示，專案叫停的原因是“與國家一些檔案有相悖的情況”。
地方政府“賣資料”屢屢被按下暫停鍵，是否意味著“資料財政”遇冷？華南師範大學法學院數字政府與數字經濟法治研究中心主任馬顏昕表示，目前我國對公共資料開發已形成無償開放和授權運營兩條路徑，應在制度框架內使公共資料在應用場景中發揮更大價值，再透過價值鏈的提升來增加財政收入、化解債務。
官方回應：與國家檔案相悖
目前，重慶市公共資源交易網上已查詢不到“涪陵區首批數字資產轉讓”的專案相關資訊。不過，透過千里馬、尋標寶、採招網等招投標第三方網站，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交叉查詢到，該專案（編號GR2024CQ1010970）於12月11日由重慶市涪陵區大資料應用發展管理局招標掛牌，以網上競價的方式轉讓包含來自涪陵區衛健委、交通局、城管局、教委等部門資訊系統的31項無形資產，轉讓底價為10798.36萬元。行為批准機構為重慶市涪陵區人民政府，評估備案機構為重慶市涪陵區財政局。
12月18日，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撥打招標公示電話得知，該專案已處於撤牌狀態。同日，記者撥打重慶市涪陵區大資料應用發展管理局的公開電話得知，該專案因為“與國家一些檔案有相悖的情況”，已經被叫停。
訊息一出，引起資料要素行業從業者的廣泛討論。有人認為這是涪陵區對資料資產價值實現的一次先行先試，仍具有探索意義；也有人認為，1.08億元的價格過高；還有人認為，撤牌說明專案沒有受到的上級政府的認可，是“資料財政”遇冷。
此前，湖南省衡陽市“政務資料第一拍”也曾以網上競價的方式出讓“衡陽市政務資料資源和智慧城市特許經營權出讓專案”，專案起始價為18億元，在公告發布5天后宣佈暫停。彼時，同樣有人討論18億元的價格是否過高或過低、拍賣政務資料是否合規等爭議問題。
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對涪陵區所轉讓的31項無形資產進行了梳理，查詢統計到其中12個資訊系統在建設時的招標預算金額總計超過了1.2億元。這也意味著，在不包含沉澱資料的情況下，此次轉讓涉及31個資訊系統的初始建設成本已超過了轉讓底價1.08億元。
值得注意的是，轉讓專案涉及的是“數字資產”，與資料資產有一字之差。華南師範大學法學院數字政府與數字經濟法治研究中心主任馬顏昕表示，如果所轉讓的31項無形資產是單純的軟體系統而不涉及資料，可能可以透過普通的無形資產轉移或者特許經營權轉讓來處理；但如果這些系統中所沉澱的資料也被一起打包轉讓，那麼情況就會發生比較大的變化，涉及資料產權、個人資訊保護、權益分配等問題，能否透過“轉讓”的方式進行交易就值得商榷。
在記者與涪陵區大資料應用發展管理局的通話中，對方表示，為了維護系統執行，其中“會包含一些資料”。
與衡陽相似的是，兩個案例都涉及了政務資料，都以出讓或轉讓的方式公告交易。事實上，目前我國對包含政務資料在內的公共資料如何開發利用已形成基本框架，即無償的公共資料開放和有償的公共資料授權運營。
“這在現階段不是簡單的買賣問題。”馬顏昕分析，目前國家層面對公共資料授權運營建立了基本制度，管理機構、實施機構和運營機構各司其職，使公共資料在應用場景中發揮更大價值，產生經濟收益則是資料應用的結果。公共資料授權運營並不必然涉及對資料的資產化，而是在專案執行順利、本身產生了價值之後，才有了資產化的空間。
“資料財政”應迴歸價值路線
在“涪陵區首批數字資產轉讓”專案公告前四個月的8月6日，據“涪陵釋出”訊息，涪陵區大資料發展局黨組書記、局長龔力在數字資產評估工作推進會上闡述了對政府資料資產的看法：數字資產的清理可以有效盤活區級數字資產，提高財政資金使用效率，推動形成全區數字資產“一本賬”，促進數字化應用統籌規劃建設和持續長效運營，為發揮資料資源的生產要素作用打好基礎。龔力要求，要理清各單位職能職責，倒排時間節點，儘快完成數字資產評估，加快啟動掛牌交易工作。
涪陵主政者對發展數字經濟、資料要素產業的態度也較為積極。據新華每日電訊報道，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前任涪陵區委書記王志傑（現為重慶市經濟和資訊化委員會黨組書記、主任）在今年在全國兩會期間建議加快建立統一資料資產分類分級制度，加快資料資產確權立法，推動資料資產入表工作。今年11月，現任重慶市涪陵區委書記黎勇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要加強數字合作賦能經濟社會發展，與浙江（對口支援涪陵已32年）協同探索資料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資料賦能新質生產力發展路徑。
作為重慶市的經濟大區，涪陵對發展數字經濟頗為重視，在《2024年涪陵區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大力發展“芯屏端核網”全產業鏈，豐富完善“雲聯數算用”全要素群，力爭實現與2023年同水平的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10%的增長。與此同時，據《重慶市涪陵區人民政府關於重慶市涪陵區2023年決算的報告》，截至2023年末，涪陵區政府債務餘額為343.22億元，在2023年重慶11個GDP千億區中居於首位。
變現政府數字資產，背後推動力是新業態的探索還是財政的化債需求？其間原因不被外界所知。國家層面已劃定紅線：今年2月，財政部發布《關於加強行政事業單位資料資產管理的通知》強調，不得利用資料資產進行擔保，新增政府隱性債務，嚴禁借授權有償使用資料資產的名義，變相虛增財政收入；7月，審計署通報了中央部門7家單位利用政務資料違規經營收費，強調嚴禁利用部門影響力、資料資源等牟利；12月，審計署審計科研所發表文章稱，資料資產入表仍存在較大難度和挑戰，對資料資產入表開展相關審計勢在必行。
馬顏昕指出，目前被叫停的均為公共資料“出讓/轉讓”專案，而非授權運營專案。地方政府化債是合理需求，但關鍵是“資料財政”應迴歸價值路線，要真正理解資料作為生產要素的含義，以促進生產力提升來增加財政收入，而不是僅僅把資料當作變相化債的“道具”。他建議，地方探索的方向應是建立公共資料運營機制，使公共資料在場景應用中發揮更大的價值，透過價值鏈來真正的增加財政收入、化解債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