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新聲 周馬
自從1958年晶片問世以來，短短60年便催生了一個龐大的科技產業叢集。
這艘混雜著技術躍遷、經濟週期、國際博弈和產業風向的科技之船，雖無人駕駛，卻滿載乘客，船的名字叫"科技產業"號。它的乘客與水手來自世界各地，各具獨立意志，人人航向不同，他們卻選擇同一艘科技之船共渡彼岸。
從此岸到彼岸，一千個乘客眼中有一千艘"科技產業"號。
對全球科技企業說，它是展示硬核科技力量的"產業航母"；對資訊時代從業者來說，它是追求極致效率，彌補資源錯配的"摩爾之船"；對研究自由市場經濟的哈耶克來說，它是拷問靈魂的"忒修斯之船"；對追求創新的熊彼特來說，它是顛覆認知的"泰坦尼克"……
當所有這些符號疊加起來，"科技產業"號就是我國科技強國目標下所有人眼中的諾亞方舟。 因為船上的乘客和水手都清楚，它將載著我們駛向新質生產力大唱主角的未來世界。
2024年，這艘科技巨輪一路駛來，它遭遇過貿易保護的壟斷暗流，奮劃過技術湧現的擁擠險礁，見證過自由市場的人性善惡。穿越了眾聲喧囂後，它從手工整合電晶體的港灣悄然出發，在全球科技產業市場攪起了驚天巨浪。
如今，站在全球晶片產業鏈頂端的臺積電，宣佈自2024年11月11日起，暫停向中國大陸AI/GPU客戶供應所有7nm及更先進工藝的高階晶片。
此次禁售事件背後，表面上看是臺積電在選邊站隊，本質上卻是全球科技產業戰略再平衡的一個前兆。表象之下，是臺積電禁售背後的複雜考量與脈絡走向。
01 真相是什麼？
臺積電在全球晶片產業鏈佔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其地位、實力得益於臺積電在高階晶片領域的技術領先、量產成熟、供應持續。這些優勢讓它在全球晶片市場上獨佔鰲頭，成為眾多晶片產業鏈下游企業的首選合作伙伴。
在市場份額上，Counterpoint Research 報告顯示，臺積電以62%的市場份額在2024年第二季度全球晶片代工行業中位列市場第一，三星以13%的份額列第二位，中芯國際和聯電則以6%的市場份額並列第三。
在營收方面，臺積電財報顯示，1-10月營收約為新臺幣2.34萬億元，較去年同期增加 31.5%。2024年第三季度，臺積電營收和淨利潤雙雙超預期，營收約為7596.9億新臺幣，同比增長39%；淨利潤為 3253 億新臺幣，同比增長 54%。今年以來，臺積電的股價累計漲超 95%，曾在此前10月17日創下歷史新高，成為第一家市值突破1萬億美元的亞洲科技公司。
在技術方面，臺積電擁有強大的先進製程護城河。其率先實現的7nm、5nm、3nm 等先進製程的量產，並保持了較高的良率。其7nm晶片表現尤為出色，佔據了全季晶片銷售額的17%。另外先進製程技術（涵蓋7nm及更先進晶片）的營收佔比高達全季晶片銷售額的69%。
面對此次禁售事件，臺積電方面的回應是，"對此不予置評，公司遵紀守法，嚴格遵守所有可適用的法律和法規，包括可適用的出口管制法規。"
以上的沉默回應我們可以理解為臺積電的審慎態度，也顯示出高階晶片市場的緊張氛圍。在不確定性加劇的情況下，需求市場需要密切關注後續動態以及可能帶來的行業變化。
分析人人士認為，臺積電此舉雖是迫於市場以外的壓力，預計未來的中美科技競爭將進一步加劇，這意味著臺積電放棄了了這一塊大蛋糕，選邊站隊中國大陸以外的市場。
草灰蛇線，伏脈千里。
其實在更早時候，美國商務部通過了對華的"小院高牆" 限制政策，重點限制AI、GPU、量子計算等領域的敏感技術流向中國，此次臺積電禁售事件只是這一系列政策的延續。
此外，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觀察點，特朗普尚未履任，臺積電已經站好隊形，迫不及待向其示好，但是我們的資本市場非但沒有出現頹勢，反而出現了國產替代概念股出現了逆勢大漲的情況。
逆勢大漲背後，透露出我們國產替代晶片的底氣正在日漸增強。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在晶片產業鏈上游的光刻機領域取得了不小的突破，工信部官宣的國產氟化氬（ArF）光刻機雖與國際先進水平有差距，但這是自主研發的成果。
但無論如何，技術鴻溝依然存在，我們國內代工廠在7nm及更先進工藝上與臺積電尚且存在差距，同時產能也跟不上市場需求，需加大力度投資建設新的生產線。
以中芯國際為例，雖然在成熟工藝上佔據一定的市場份額，但在先進工藝方面仍需努力追趕。但是要提升工藝水平，就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和人力進行研發，同時還要解決產業鏈上游裝置和材料環節的問題。
在人工智慧、機器學習、大資料和量子計算等領域的不斷發展中，晶片的效能和製程工藝成為核心競爭力。臺積電禁售事件可能給我國的人工智慧產業帶來波動，客戶也會面臨技術替代的壓力。
上半年，2024年Sora AI影片生成模型震撼了整個行業以來，也激發了國產大模型廠商的集體發力。從智象未來、愛詩科技、商湯科技、百川智慧、月之暗面等企業的踴躍參與，到智譜AI推出"清影"、愛詩科技釋出PixVerse V2、生數科技上線Vidu，整個賽道熱鬧非凡，對高階晶片產業鏈的連線愈加緊密。
然而，目前想要完全接住臺積電留下的空白市場並非易事，擺在中國科技企業面前的最主要難題是晶片產業鏈上游的供應問題。
中芯國際作為中國大陸第一家晶片代工企業，在臺積電面臨美國政策限制時，被寄予了填補市場空缺的厚望。特別是在梁孟松加入後，中芯國際在工藝迭代上的進步肉眼可見，多個先進工藝順利量產。
中芯國際聯席CEO趙海軍近期表示，高階手機晶片產能供不應求，無論是DDIC還是CMOS，國內晶片廠幾乎沒有存貨，今年都是一個供不應求的狀態。他預計Q4季度中國市場對高階晶片的需求還會有增長。
對高階晶片有依賴的國內大客戶還有位元組跳動、快手科技、冪律智慧、面壁智慧、光年之外、深言科技、無問芯穹、速騰聚創、縱目科技、地平線、小馬智行、佑駕創新、Momenta、如祺出行、黑芝麻智慧、文遠知行等科技企業。
在龐大需求面前，國產晶片接下來的路會很難走，但也會激勵中國企業加大科技研發力度，推動自主研發，向自給自足方向發力。
02 臺積電在怕什麼？
近年來，美國為了維護其在科技領域的市場地位，不斷採取各種手段限制中國獲取先進技術。種種舉措旨遏制中國科技產業的發展速度，透過對臺積電施壓，擾亂中國市場在高階晶片環節的供應穩定性。
在中美貿易緊張的背景下，美國政府對於高階晶片的出口管制愈加嚴格，這對臺積電的生產能力和市場策略產生了直接影響，進一步加劇了晶片供應鏈的複雜性。
害怕一，擔心拿不到來自美國的晶片補貼。
今年4月，美國商務部發布訊息，將向臺積電提供最多66億美元的補貼，用於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建設的工廠綜合體。此項補貼來自美國國會2022年透過的《晶片與科學法案》，該法案旨在推動晶片製造業迴流美國，目標是2030年，美國在全球尖端晶片生產中的佔比達到20%，與歐洲的目標旗鼓相當。
截至目前，臺積電距離這66億美元的晶片補貼，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雖然他們已經在美國市場耗費了四年時間，仍然沒有實現量產2nm晶片。
技術優勢的保持，是臺積電一直以先進製程技術領先對手的法寶，如果臺積電在 明年不能繼續保持在先進製程技術上的優勢，比如2nm製程的量產出現問題，或者在效能、良率方面無法滿足市場，這項66億美元的補貼很可能會成為止渴的那枚青梅。
害怕二，擔心失去美國市場的大量訂單。
臺積電作為全球領先的晶片廠商，為什麼選擇站隊美國市場？最主要原因是臺積電太過於依賴美國市場的訂單了。
在高階晶片上，臺積電有70%以上的訂單來自美國市場。比如英偉達的AI晶片、特斯拉的智駕晶片以及蘋果的5G晶片，都靠臺積電提供代工。
臺積電的客戶遍佈全球，特別是美國的科技巨頭，這些企業對臺積電高階晶片的市場需求量巨大，為了不至於失掉這些"大客戶"，臺積電必須作出符合自身利益的戰術調整。
首先是密集建設高階晶片代工廠，深度繫結美國市場，以獲取更多的政策支援和市場份額；其次是集中資源重點研發並量產更為先進的晶片技術，以此建立護城河。
這個邏輯背後，既是對技術趨勢的押注，更是為了滿足全球科技巨頭對高階晶片的市場需求。
害怕三，擔心技術上被美國卡脖子。
嚴格來說，臺積電嚴重依賴美國市場和美國技術的根本原因是：臺積電生產晶片的光刻機，需要荷蘭的阿斯麥來供應，而阿斯麥光刻機的核心光源技術，又依賴美國市場供應。
美國商務部要求臺積電禁售7nm以下晶片給中國大陸，背後又有著複雜的經濟安全考量。核心目的是試圖遏制中國在科技產業的發展，以維護其在全球的科技霸主地位。
美國為確保其在關鍵技術領域的主導地位，透過限制臺積電對中國大陸的晶片供應，可以引導全球晶片產業向美國本土迴流，藉以鞏固美國在晶片製造領域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臺積電作為全球最大的晶片代工廠之一，自然成為美國施壓的重點物件。
03 會不會被反噬？
臺積電在當前複雜的國際政治經濟環境下，面臨著諸多挑戰和出口壓力。
一方面，美國商務部的 "知會函" 要求臺積電對出口到中國大陸的某些晶片實施出口限制，阻礙中國在人工智慧領域的發展，以保持其在科技領域的領先地位。
另一方面，隨著全球半導體產業的競爭加劇，臺積電需要權衡各種因素，包括市場需求、技術發展、政治壓力等，以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選擇。
臺積電此次針對中國市場的禁售事件，不僅影響著全球供應鏈，對世界貿易和經濟體間的流動和摩擦再平衡；還會因限制高階晶片的供應，對全球晶片供應鏈產生轉單效應。
反噬一，禁售事件成為"中國芯"自主研發的催化劑。
在人工智慧的不斷發展中，晶片的效能和製程工藝成為了競爭的核心。臺積電禁售壓力下，中國晶片產業將更加篤定地走上自主研發的道路，並會加大在晶片領域的資本投入，國產替代晶片有望進一步縮小與國際先進製程工藝間的差距。
我國不僅制定了 2025年實現70%晶片自主率的目標，還牽頭成立了總投資高達 五千億元的東方芯港，從基礎材料、技術、裝置等各個細分領域入手，促進 "中國芯"的加速發展。
短期來看，在禁售背景下，國內那些搖擺不定的企業失去了幻想空間，意識到自主研發的重要性，更加確定加大資金投入，推動晶片技術的進步，實現自給自足才是最優路徑。
長期來看，市場自帶的糾錯機制必將提升我國晶片產業的自給率和競爭力，減少對外部高階晶片的過度依賴。事實也正如此，國內光刻機企業與晶片製造企業合作正在加快技術突破的速度，共同研發適用於高階晶片的光刻機裝置，為國內晶片市場提供硬體支援。
以北京為例，政府預計人工智慧的核心產業達到3000億人民幣的規模，且增長率持續保持在10%以上，能形成1萬億的輻射產業。北京要在2025年基本建成人工智慧的創新策源地。
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訊號，北京和上海將要帶頭培養起本土的晶片產業鏈，以避免在關鍵技術上被高階晶片卡脖子。
反噬二，禁售事件對臺積電明年業績產生負面影響。
臺積電禁售事件對其業績上的負擔是顯而易見的。股價波動、訂單下降以及在美國市場面臨的挑戰，臺積電的業績在明年上半年將受到禁售事件的影響。
一方面是失去中國客戶的訂單，一方面是面對蘋果、高通、英偉達、聯發科等客戶的砍單，再加上臺積電鼓勵員工休假、關閉EUV光刻機減少產量，2025年臺積電的市場表現不容樂觀，這無疑會給臺積電明年的業績帶來了巨大壓力。
另外臺積電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的投資建設也並非一帆風順。美國員工指控臺積電搞 "反美歧視"的訴訟，給臺積電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如果處理不當，將會進一步加劇臺積電在業績上的負面影響。
臺積電選邊站隊美國，原本是為了滿足美國市場的需求，以提升美國在晶片領域的競爭力。然而，臺積電從自身技術保護的角度不願意共享技術，這導致雙方合作出現裂痕，這也將對全球晶片行業的技術發展和市場分流產生深遠影響。
反噬三，禁售事件對臺積電在中國市場的品牌形象大打折扣。
臺積電禁售事件使得依賴其7nm及以下工藝的晶片設計公司生產計劃被嚴重打亂，這些公司不得不停下正在進行的專案，重新評估和調整生產安排。同時，尋找替代方案成為當務之急，但這並非易事。
對於小米來說，如果臺積電停止代工，之前在7nm晶片流程上的投資將面臨打水漂的風險。同時，阿里巴巴、百度等大型科技公司，寒武紀、壁仞科技、摩爾執行緒、天數智芯、燧原科技等AI晶片初創企業也將受到影響，因為這些企業都在使用臺積電的7nm工藝生產晶片，已經在各自的資料中心進行了大規模部署。
而在汽車晶片領域，吉利、蔚來、韋爾股份等企業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雖然目前在汽車晶片上國內可以實現一定的國產替代，但高階製程晶片的禁售仍可能帶來一些潛在問題。
此次臺積電的禁售事件，毫不猶豫切斷與中國大陸市場的高階晶片供應，此舉不僅讓臺積電在中國市場中的品牌形象嚴重受損，也引發了大量民眾的不滿和憤慨，讓臺積電在中國大陸市場的發展前景充滿挑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