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356
近日開播的TVB劇《法證先鋒6：倖存者的救贖》中，有一位名叫霍寶樂的角色，這是一位自閉症患者，也是一名電腦專家，擅長記一大堆資料及數字，說話時不和人對視，對食物順序和數字有偏執要求。
飾演霍寶樂的演員馮皓揚出色地完成了表演，而他本人正是一名19歲的阿斯伯格綜合徵和注意力缺陷障礙（ADHD）患者。
這不是他第一次飾演自閉症患者。2022年，馮皓揚憑在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中飾演殘障少年蘇樺偉一角，奪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譜系人士通常被認為同情心差、社交能力弱，這樣的人能當演員嗎？馮皓揚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不僅能，而且還可以達到影帝級別。
文|朱穀粒
編輯|Jarvis
馮皓揚小時候注意力較同齡小孩差，發音比較弱，只有媽媽才聽懂他說什麼。
他6歲確診有言語障礙，小學二年級確診了輕度阿斯伯格綜合徵，三年級確診了ADHD，到了四年級，老師懷疑他有讀寫障礙。皓揚媽媽嚇了一跳，帶他檢查後發現不是，才鬆了一口氣。
但那個時候，皓揚並不知道這些病的名稱意味著什麼，只知道自己小學時候，性格內向，不善言辭，沒什麼朋友。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去體院練習游水，書包卻遺留在學校，驚動全校四處尋找，最終書包在學校的泳池找到。
小時候他還有一些旁人難以理解的行為，比如他會在洗澡的時候撞牆，會堅持由自己來按電梯按鈕，會因為父親用筷子戳雞翅而大發雷霆。
他還曾被同學霸凌。“試過小學時，被那些典型三人組夾著來玩，將我按在地上，然後一個坐著我、另一個指著我來笑。”雖然當下不敢反抗，但他會和媽媽講，然後再透過學校去解決，他說：“雖然我不說話，但不代表我會被欺負，因為我是一個男人。”
機緣巧合之下，皓揚媽媽知道有童星訓練課程可以訓練孩子咬字，她希望皓揚能鍛鍊發音，於是便讓他接受了童星訓練，從此打開了另一扇窗。
訓練期間，皓揚被選中拍過政府宣傳片、參演過電影《入鐵籠》和《被消失的兇案》、上過ViuTV兒童節目。因為面對鏡頭，他不得不說話，漸漸地他的表達能力進步了，性格也變得開朗。
皓揚曾在一個港臺劇《星星的孩子—魚蛋》中扮演一個自閉症角色，正是這個角色，讓當時監製及參演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的港星吳君如注意到14歲的馮皓揚，邀請他飾演電影主演少年蘇樺偉。這是一個因黃疸病導致腦痙攣，無法正常站立行走的殘障人士，最後代表中國香港田徑隊，奪得了殘奧會冠軍。
這是馮皓揚第一次當主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首映前，馮皓揚和家人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可以成為一名演員。
電影首映前，他還覺得自己的戲份會被刪掉。直到他在螢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在領銜主演這一欄，心才真正落下來。
“沒有同理心做不到演員”
阿斯伯格綜合徵經常表現出社交溝通能力差，無法理解和共情他人，因此患譜系障礙的人經常被貼上“沒有同理心”的標籤，而表演是一項需要調動情感，與角色產生共鳴，理解並準確演繹角色的職業。
那麼阿斯伯格綜合徵人士真的能做演員嗎？
馮皓揚認為“沒有同理心做不到演員”，但自己的同理心“絕對不能說弱”。自己只是在社交主動性方面比一般人弱，“我外面看起來比較冷，但內裡是熱的，有團火存在。”
他說：“我不會被這件事困住自己，也不希望別人用這件事困住我。”
他曾談起拍攝《媽媽的神奇小子》時的一場哭戲。戲中他遠赴美國比賽，哭著跟飾演其母的吳君如通電話，還要模仿蘇樺偉的肢體語言。這是他第一次拍哭戲，有一百多號人在片場，開機時寂靜一片，他頓時感到很大壓力。
那一刻他想起了媽媽：“那一刻感覺自己很衰，從小到大媽媽最幫我，很願意花資源在我身上，學游水、低音提琴、功夫、朗誦及跑步，身邊人誤會她是怪獸家長，其實全部是我想玩。”
而他當時在內地拍戲，已經很久沒怎麼和媽媽聯絡了，想到這一點，他眼淚忽然就湧了出來，成功拍完了這場戲。
《法證先鋒6》播出後，有些觀眾針對馮皓揚的演技提出質疑：為什麼這個演員的眼睛好像盲人一樣？認為他的眼神空洞、沒有傳達感情——這同樣是阿斯伯格綜合徵的典型特徵。
而馮皓揚對角色有自己的看法：“劇中的角色用電腦好叻（很厲害），但社交上就好像有道牆，我會形容為眼神上的演技。”
其實一開始，馮皓揚並不想這樣表演，“我覺得眼神是人與人交流重要的部分，有時可能不必說話，只看對方的眼睛就已經知道對方的想法，或者當時會有什麼感覺。”
當他把透過眼神來表演的方式賦予電視劇中的角色後，被觀眾認為“盲”，他自己也覺得很意外。“我覺得的確有幫助角色發揮，因為角色演的時候，很難和對手有一個很深入的聯絡。”
《法證先鋒6》是他第二次飾演殘障群體，網上有人發出質疑：為什麼又演殘疾人士？自閉症是不是隻能演自閉症？
馮皓揚也想挑戰不同角色，但對剛剛入行的新人演員來說“有得拍好過冇得拍”。儘管他演的是同類角色，但他認為每個角色都是獨特的，有自己的節奏及習慣。
因為自己的譜系身份，他能夠更細緻地從特殊人群的內部看到角色的區別。“我覺得自閉症可能大家聽得多，但不知道會有很多種。雖然我患有亞氏保加症（阿斯伯格綜合徵），其實同樣被歸類為自閉症的一種，自閉症亦分很多種類。”
馮皓揚的成長離不開父母和社會的支援。
小學一年級開始，他便入讀香港沙田區名校（浸信會呂明才小學、中學），他的學習比其他同學吃力，但校園生活很愉快，學校對他也格外照顧，一年級到三年級，教育部門都會派一位治療師每週對他一對一地進行一次言語治療。
皓揚媽媽是一名普通白領，因為皓揚的特殊需要情況，她獲准彈性時間上班，可以親自陪讀。馮皓揚的說話技巧和學習成績得以逐漸提升。
她知道皓揚學業不行，便按照兒子的意願，給他報了很多興趣班：如游泳、跑步、大提琴、朗誦等，希望兒子在其他方面找到自信。
而多年的體育鍛煉也幫助他塑造角色，因為他飾演的蘇樺偉是一位殘奧會田徑比賽冠軍，要應付跑步場面，而他從小就踢足球，到小一、小二年時，媽媽便帶他游泳，去到中學也有參加游泳學界比賽，訓練了意志力。
他和父母有很好的親子關係。“爸爸對我和整個家庭都很自由，有興趣就去玩; 媽媽負責照顧我，跟我的關係似朋友。”
他還多次在採訪提到媽媽是自己100%的忠實粉絲，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的金像獎得獎片段，媽咪重溫了上百次，有時半夜三更又會重看，我自己看到都覺得有點尷尬。”
馮皓揚在參演《媽媽的神奇小子》時還在讀中五（相當於內地高二），演完後，他重返學校，準備升中六和考DSE（香港中學文憑考試）。但在每日上網課的生活中，他發現自己已經找到了人生目標——演戲。
馮皓揚大膽在DSE前向父母提出休學要求，想嘗試全職當演員，獲得了家人的一致支援。事後，皓揚媽媽曾在接受採訪時說：“講真，為人父母哪會不擔心？”
但她和家人最終還是選擇尊重皓揚：“我們一起認真分析過，既然他有目標，就要全力去做，這個人生是他自己的。”
“我會當它不存在”
2021年馮皓揚公開宣佈放棄學業專心演戲。到今天，已經成為全職演員四年了，他覺得演員生涯改變了他，也幫助他“開啟天窗”。
他在採訪時說，以前經常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尤其沒有女性朋友，也不會跟女同學玩，但現在有所改善。
他表示，拍戲幫助他學習同理心。他解釋自己沒有受過正統的演員訓練，對演員的認知就是要了解角色當下的感情和對白的意思，敏銳地觀察周圍環境、不同人的溝通方式等，幫助他改善溝通方式及同理心。
馮皓揚的家人也覺得，他接觸演員工作後，思想成熟了，更容易溝通，“沒有以前那麼‘蛇’（膽小懦弱）。”
越來越豐富的參演經驗也讓他增加了對演戲的認知，越來越注重和他人合作，打磨演技。以往他在片場很少說話，集中想自己的角色，但在拍攝《法證先鋒6》時，他會在不是自己的通告時間在片場四處觀察，留意很多有趣的事，然後向工作人員問清楚。
今後，他希望挑戰張家輝的《激戰》或者賈玲《熱辣滾燙》裡需要節食或健身的“高難度角色”，“好想體驗下全身投入的感覺”。
回想起休學的選擇，他坦言有些後悔，他正考慮補考DSE，彌補沒有讀完中六及沒考DSE的遺憾。
2022年7月18日，馮皓揚憑藉《媽媽的神奇小子》中的精彩表演，擊敗古天樂等一眾前輩，獲得了第4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獎。
在領獎臺上，他激動地說：“個獎真繫好重。”
展望演藝之路，馮皓揚說：“亞氏保加症是會跟你一世，但我會當它不存在，也不需要別人特殊對待，並會繼續努力成為一個有內涵的演員，一個真真正正的演員……此刻我認為自己未有資格拿金像獎，但我將來會證明是自己應得的！”
參考資料：
1. 患輕度亞氏保加症，馮皓揚:冇同理心做不到演員!￨馮皓揚專訪. https://www.mpweekly.com/entertainment/?p=510452
2. 亞氏保加症神奇小子 馮皓揚希望自己雙眼也會閃閃發光. https://www1.hkej.com/features/article?q=%E8%A8%AA%E8%AB%87%E9%8C%84&suid=2037442291
3. 馮皓揚後悔放棄讀書入行想再進修 金像男配再演殘障人士曾經唔開心丨獨家 | 星島日報
4. 獲金像獎最佳男配角馮皓揚勇於追夢. https://www.takungpao.com/231106/2022/0723/745195.
5. 【金像獎2022】不阻兒子馮皓揚輟學追夢奪金像獎 馮媽媽：這人生是他自己的. https://topick.hket.com/article/3305096?r=cpsd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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