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濟南市平陰縣公開出售低空經濟30年特許經營權，該縣財政局旗下公司以9.24億元中標。請問：地方有權對外轉讓空域特許經營權嗎？平陰縣拍賣的，是低空經濟經營權故事，還是低空經營權市場？為什麼平陰縣要自買自賣低空經濟經營權故事？是寅吃卯糧還是空手套狼？低空經濟特許經營權，將鼓勵低空經濟發展，還是為低空經濟設定障礙？低空經濟到底有多大的市場？
三十年來，各地行政機構從拍賣70年土地使用權開始，再賣30年停車場經營權，拍賣30年食堂經營權，再自買自賣30年低空經濟經營權。行政部門做起了越來越離譜的買賣，引發了網路熱議。
11月26日，濟南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官網顯示，濟南市平陰縣公開出售低空經濟30年特許經營權，平陰縣財政局100%持股的山東金宇通用航空有限公司以9.24億元中標。特許經營者負責低空經濟的運營和維護，提供飛行執照駕培等服務。這是全國首例拍賣“低空經濟特許經營權”。
最近，有關低空經濟佈局的訊息此起彼伏，各地都在爭搶“天空產業”賽道。中央空管委即將在六個新一線城市開展飛行器試點。隨後，上海市也釋出了低空飛行實施方案，明年試執行低空航線，三年內劃設不少於400條。所以，在平陰縣在縣城率先打起低空經濟牌的時候，不少媒體為之叫好。但三郎對此有五個疑問。
第一、地方有權對外轉讓空域特許經營權嗎？
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從法律的角度，合法銷售的前提是，銷售者擁有所銷售的物品、服務或者智慧財產權，或者特許經營權的法定所有權。你可以賣自己的，或者別人擁有但委託你銷售的。但你絕對不能賣並不屬於你的東西。
所以，平陰縣拍賣低空經濟經營權的公告一出，在引發社會輿論驚異地方不賣地改賣天的時候，三郎想到的是：平陰縣拍賣低空經濟經營權合法嗎？
2023年11月，國家空管委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空域管理條例（徵求意見稿）》中提到：空域是國家重要戰略資源，屬於國家所有。空域資源所有權由國家空中交通管理領導機構代表國家行使。禁止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侵佔、破壞空域資源或者干擾空域管理活動。
依此，三郎認為，空域是國家事權，不是地方事權，地方政府沒有權力出讓空域。而低空經濟經營權的重要載體，就是空域。離開空域，低空經營權就是一張廢紙。所以，平陰縣拍賣低空經濟經營權顯然違法。
第二、平陰縣拍賣的，是低空經濟經營權故事，還是低空經營權市場？
低空經濟是以各種有人駕駛和無人駕駛航空器的各類低空飛行活動為主，帶動相關領域發展的綜合性經濟形態，包含：休閒旅遊、農業植保、救援、科研等領域。低空經濟概念雖然富有想象力，但實際上，受多種因素制約，還處於講故事階段，何時能夠切入市場化還遙遙無期。
在沒有解決低空經濟與空域安全難題之前，低空經濟無法進入規模化商用期。
低空經濟需要的無人機和業務模式並非難題，最大的難題在於空中安全。與地面密佈攝像頭不同，一旦開放低空業務，在漫天飛舞的無人機中，如果有人用來製造事端，如何防範？未來一個超大型城市上空每分鐘可能就有幾萬架無人機在天上飛行，規則與空中訊號如何保障？工業產品皆有故障率，如果空中無人機相撞事故頻發或者無人機鋰電池空中燃燒墜落公共區域，該怎麼辦？在這些問題解決之前，貿然商用空中經濟，其比電動汽車更難防範的災害風險將成為城市的定時炸彈，得不償失。
在低空經濟進入商用之前，缺乏必要基礎設施與非規模化應用場景下，如何盈利？
空中飛行為了運送安全，地面需有大量技術支援，甚至可能需要車輛在地面持續跟蹤。但在低空經濟進入商用之前，這都無法配套。試用階段一杯咖啡的運送成本將達到四位數，一個病人的運送成本可能需要五位數，前期有多少客戶可以承擔如此高昂的費用？
我們不得不承認，美好的空中經濟融入現實，短期難以實現低空空域市場化，目前就連民航使用的高空空域也沒有實現市場化。
所以顯而易見，平陰縣拍賣的，並非低空經營權市場，僅是低空經濟經營權故事。
第三、為什麼平陰縣要自買自賣低空經濟經營權故事？是寅吃卯糧還是空手套狼？
有心的網友發現，平陰縣出讓該縣低空經濟30年特許經營權的中標公司，成立日期是專案招標公告發布的當天11月5日，並且，註冊資本為2億元的中標單位山東金宇通用航空有限公司，是國有獨資企業，由平陰縣財政局100%持股。
我們不得不佩服地方弄錢的豐富想象力。收稅倒查30年，罰款跨地跨省遠洋捕撈。賣完地下賣地上，賣完地上賣天空，這都不夠想象力。不僅賣天，還自買自賣，這種想象力，一般人都無法理解：9.24億的全國首例賣天大事件，平陰縣財政局左手掏出9.24億以下屬公司的名義購買，右手以行政拍賣的形式收到9.24億，這不是賣了個空氣與寂寞嗎？
但三郎認為，換個思路，我們就能看到平陰縣自買自賣的簡單邏輯：
一是原本就賣的是故事，沒人會買，只能自己賣自己買。
二是看似一手出一手進，賣了個寂寞。但拿出的9.24億大機率不是平陰縣財政局的9.24億，大機率是拿了9.24億特許經營權之後從銀行套取貸款的9.24億，但縣財政收到這拍賣收入9.24億之後，卻可以安排使用。先花了再說，中央財政都第四輪置換債務了，誰敢說沒有第五輪呢？
今年前三季度平陰縣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為20.8億元，同比下跌4.8%；地域稅收20.4億元，同比下跌13.8%。2024年平陰縣基金預算收入為23.24億元，其中，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收入為20億元，佔比93.02%，但前9個月收到了多少，未公佈，但全國平均下降了五分之一以上。
第四、低空經濟特許經營權，將鼓勵低空經濟發展，還是為低空經濟設定障礙？
不管是拍賣70年土地使用權，還是拍賣30年停車場經營權，或是拍賣30年食堂經營權，或是拍賣30年低空經濟經營權，我們都要注意到，一屆縣府不過區區5年，你們5年就把30年的未來收益提前拍賣了，以後的人如何解決公共經費不足的難題？是不是吃相太難看？
更重要的是，如果國家不及時制止，平陰縣轉讓低空經濟經營權的思路將成為全國所有縣市的一樁好買賣，平陰縣給其他地區打了個樣。未來各地有可能用低空經濟使用權的轉讓收入來彌補房地產不景氣所損失的土地收入。中國有2847個縣市區，按平陰縣的售價，全國各地將可以透過低空經濟使用權獲得至少2.6萬億的收入。
但是，還未進入大規模商用的低空經濟，已經面臨2.6萬億的市場進入門檻，這與電動汽車產業初期不僅免購置稅，還有補貼和出口退稅完全不同。
我們可都需要捫心自問，這2.6萬億的低空經濟特許經營權一旦成立，意味著所有的低空飛行器具都需要繳納不菲的 “過路費”，這是鼓勵低空經濟發展，還是為低空經濟設定減速器？
第五、低空經濟到底有多大的市場？
《環球時報》評論說，低空經濟是新質生產力、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代表，是打造新引擎、培育新動能、開闢新賽道的戰略選擇。低空經濟覆蓋面廣、產業鏈條長，涉及一、二、三產業，產業空間將達到萬億，2024年有望成為低空經濟發展的元年。
另據9月13日中國經濟週刊報道，2023年我國低空經濟規模達到5060億元，增速高達33.8%。預計到2026年，這一規模有望突破萬億元，而到2030年市場規模更是有望達到2萬億元，行業發展空間廣闊。
三郎查閱了很多資料，能夠落實的，是2023年，中國無人機產業規模達到1174億元，同比增長32%。低空休閒旅遊、低空農業植保、低空救援、低空科研等領域都處於探索階段，形成的收入非常有限，全國可能不超過500億。
實際上，根據《2023年民航行業發展統計公報》，2023年國內民航業實現的收入，也只有10237億元。那些估算2023年低空經濟5060億的機構和個人，都嚴重高估了低空經濟的規模，實打實地估算，2023年低空經濟規模不足2000億。
由於低空經濟商用的安全性問題，在五年內不可能解決，所以，到2030年，低空經濟都大機率無法商用，屆時低空經濟規模主要由無人機器具產銷規模決定，但大機率不會超過5000億。絕無可能達到2萬億。
【作者：徐三郎】
